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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1《千里访古运》是一本纪实类的文化著作。作者对大运河沿途的考察调研,对人情风土的描写,再现了大运河的风貌。
作者撰写该书源于她初见国画长卷《京门九衢图》。该长卷对老北京历史文化的记载之详细,工程之浩大,深深感动了她。之后,她参与《古运回望图》的创作。值得一提的是,这两部长卷是在费孝通、胡洁青(老舍先生夫人)、柴泽民等专家指导和支持下,北京大运河翰林文化开发中心组织制作完成。
如果说《古运回望图》是用国画描绘古运河全貌,那《千里访古运》则是用笔来描述大运河的沧桑历史。此处对《千里访古运》进行连载,以飨读者。本期继续跟随作者走进扬州瓜州古渡。
(《古运回望图》扬州段运河)
瓜州古渡是扬州的一个重要渡口,也是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一个重要关隘。对于某些出入扬州的生意人所言,这里不啻是道“潼关天险”,不仅可以左右财源,更可以左右人的命脉!
瓜州古渡在扬州城南《水经注》载:汉以后江中涨有沙碛,形如瓜,故名“瓜州”。唐末建有城垒。宋道乾四年(1168年)建城,名曰“簸箕城”。明为抗倭要地,更筑瓜州城。清时盐、漕业兴旺。瓜州虽弹丸,然瞰京口,接建康,际沧海,襟大江,实七省咽喉,全扬保障也。且每岁漕舟数百万,浮江而至,百州贸易迁徙之人,往返络绎,必停于是。(引自《嘉庆瓜洲志》)
运河绵长数千里,因为所经地势高低不同,因此,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位落差。为了解决这些水位落差问题,运河沿途建了许多堰闸。漕船过堰闸,是非常费周折的。特别是瓜州和清江浦一带,因为运河与长江的水位落差大,且水流湍急,堰多、闸多、坝多,是漕船经过最吃力之处。
前人的诗中曾如此描写过漕船过闸的情景:
邪许万口呼,共拽一绳直,死力各挣前,前起或后跌。
邪许,是纤夫们拉纤时的吆喝声。夜阑人静时,运河上这种“邪许”声或急或缓,一如耕牛的呼吸,听起来很有一种悲怆感。
另有一首诗这么写道:
只筹一缆十夫多,
细算千艘渡此河。
我亦曾靡太仓廪,
夜闻邪许泪滂沱。
就诗的意境来说,运河上每天过往的船只上千艘,每艘船约有十个纤夫,也就是说每天有上万个声音在合唱“邪许”,那是一种怎样悲壮的力与声音的交响啊!我辈天天坐享库中粮食,却不知南粮北运如此艰辛。
历史上漕船具体是怎样过坝的呢?
过坝之前,先把船卸空,然后用绳索捆住船,坝两侧各有一个绞磨,每个绞磨上套着数头牛,牛拉绞磨转运,木质的船底便贴着石砌的堰坝,一点一点向上磨……这里几乎体现了那个时代科技发展的最高水平:绞盘的运用,人力与畜力的通力合作,杠杆原理与去点的转换,船底与石堰的摩擦系数如何控制在极限之内等。木头与石头,这两种在阴阳红行中最古老的音符,以运河磨堰为舞台,牛是乐师,演示出力学与美学的最高形式:在互相咬楔中痛苦,在痛苦中完成托举与升华。天空、太阳、流水、牯牛因用力绷紧的后胯,还有船夫严肃的面孔,全都冷峻得如金属的雕塑。据史料记载,明清时期漕船过瓜州堰,用牛达二十多头!
(专家学者参观《古运回望图》)
林应训在《天关志》中说,江南运河有浙直七府漕粮,军民二运,船只衔接不断。必出闸外方可起桅挂帆。停泊江中候风北渡,遇怒涛易坏漕船,公私受害。林氏于万历六年(1578年),阅视夹冈河工,始知是由于丹徒镇江石桥阻扼,运船不能起桅出江所致。遂于丹阳以北,凡石桥俱改木顶,为天关,可便抽撤过船。运舟一过丹阳,距江百里,即竖大桅扬帆。有风即渡,无风则停泊运河内地候风。于是始无险阻之患。北船南还,进闸后依次卸桅,颇便利。
自明王朝建北京以来,木材、砖瓦等建筑材料和供封建统治阶级享乐的奢侈物品,都是由瓜州和仪真两港入口的,然后经运河源源不断地转运到北京。
明成祖永乐十五年(1417),平江伯陈平曾督运木材经扬州,因为运河的水位浅,漕船没法过,不得不开五塘的水以济运。为了转运建筑材料,瓜州港专门设有砖瓦厂公馆。成化二十二年(1486),南京工部设在仪真的工部分司即在仪真设砖瓦厂二个,可存放500万砖瓦以供中转。
永乐中期,为了营造明皇陵,专门腾出主要港口来中转北运的木材,当时的船之多、运量之大,竟使得瓜州东港淤塞!
洪熙元年(1425),明仁宗朱高炽有意将京师迁回南京,但又害怕因采运木材而引起人民的反抗,影响政局安定,下令自仪真至通州沿河木材一律停滞不前,就地堆垛起来,派人看守;运木军民则一律放回,不准迟延。可惜的是,明仁宗却在这一年逝世,他试图迁都、试图在京北建皇陵,却偏偏自己于北京离世,早早进了皇陵墓地!明宣宗继位后,重又恢复了木材转运,继续兴建明陵寝。
(《古运回望图》创作采风图片)
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在明代已誉满全国。隆庆帝在位仅6年,景德镇即为宫廷烧造了10多万件瓷器。万历十九年(1591)开始,则下令烧造23万件。这些瓷器,都是经过瓜、仪二港,经运河达京师的。直到万历三十八年,经瓜、仪二港向北京转运的瓷器仍陆续不断。
永乐年间,有一种快船,即专为运输宫廷享用品的,也叫差船,共有788只,主要用来运载时鲜果品、笋、茶、禽、蛋、猪木器等等。这些船也要经过瓜、仪二港入运河,然后贡献京师。冬季封河时,就征集民夫从陆路运往北京。另有其他一些物品,诸如广东的珍珠、云南的宝石、苏杭的织绵等。仅明英宗天顺八年(1464),转运苏杭织锦就达7万多匹。万历年间,除苏、松、杭、嘉、湖5府织造品外,还令浙、福、常、镇、徽、宁、扬、广等织造府增加1匹。
明代扬州有一种称为“江汉课船”的客货两用船,上面十几个仓,每个仓可容一人住宿。这种船本来是用于运送瓜、仪至长江中游间盐引课银(即盐税)的,因为顺水行四百里,逆水行也百十里,快捷方便,所以行人常乘坐。天长日久,这种来往于瓜、仪、章、贡、荆、襄之间的船,就成了瓜仪二港航行于大江上的专用客船了。另外,经过扬州内河的客船中,还有一种叫“三吴浪船”的小客船。这种船只需1支大橹,两三人即可结伴而行。当时,无论官员,还是贫民,都喜欢乘这种船,从江南横渡长江,经瓜、仪两港至清江浦,然后航地于黄河。这个时期,从扬州经过,来往于北京、南京之间的客旅官商络绎不绝。正德年间,通州至仪真,官民商贾赁贩溢于旅次,舟楫不可胜数。
更重要的是,瓜,仪两港还是官、私货物的转运港口也是盐、茶、粮商们逐利的场所。因为到达扬州的盐、茶、粮,价格无疑是最低的,这种港口交易,也正是促就港口城市繁荣的主要源动力。天津、临清和扬州等运河城市,无不是如此发展壮大的。
(《古运回望图》创作采风图片)
明代漕船为数众多,天顺时定船11770艘,押运的官军达12万人。成化元年(1465),准许运军附载私物。嘉靖时,又准许漕船揽载货物代客包运。由于漕船代客包揽承运,民间贸易由此日趋繁盛。瓜、仪二港在明代中叶即出现了“百货屯集、懋迁有无,利市三倍”的盛况。瓜州到明正统年间,更是“东南大镇,闽浙诸郡与海外蕃国遣使贡献朝廷,差遣使臣暨漕运商旅之舟皆由瓜州济江”。瓜州镇茶肆客栈冠盖如云,客商摩肩接踵。
嘉靖三十三年(1554),为防止倭寇的骚扰,知府吴桂芳带人重筑在元末战争中倾废的瓜州城,“东西跨坝,周一千五百四十三丈九尺,高二丈一尺”。瓜州城更加坚固,和仪真并驾齐驱,成为明代漕粮、盐、茶和南北杂货的中转和集散基地。
明代,仅淮河沿岸的盐就占天下半数以上。两淮有盐厂30个,各场所产的盐,集中在淮安、扬州、泰州、通州、仪真等地方。其中,扬州的盐经真扬运河、由江口解捆,然后发运到上江、湖广和江西等地。靠着古运河,靠着瓜州古渡,天时地利,自然而然地也促进了扬州造船业的蓬勃发展。
明王朝初建时,定都南京,为适应这一需要,建立了以南京为中心的水路交通系统。当时,南京的龙江关、江南太仓的刘家港等,可以说是当时全国两个主要的造船基地。
大运河全线通航后,漕运业蓬勃发展,需要大量庞大的内河漕船,于是清江提举司、临清卫河提举司和仪真就相继建立了许多船场——注意,这里是“船场”而非“船厂”。顾名思义,那时的船场不同于现在的船厂,好象没什么厂房,也没什么厂长、主管、工程师、大工、小工等各级很专业、很精确的分工及办公室,大概就那么河边一大场地,所有参与造船的人都聚在一起干事。然后里面有很多流动哨,即官府派来的监工。这些船场主要修造内河漕船,兼造少量的海船。
扬州的官营造船场包括:仪真场、高邮场、兴化所场、扬州场、通州所场、盐城所场、泰兴所场。此7个造船场,分别则仪真卫场官1员(兼管兴化所及本卫遮洋场)和扬州卫场官1员(兼管通州、泰州、盐城3所及本卫遮洋场)进行管理。
(《古运回望图》创作采风图片)
明代,淮扬一带的造船技术有了新的发展。比如,船舶的总长度开始加长,船底设有主、边龙筋,仓口有很强的川口梁。船的横向设有水密横隔仓壁,以增强船舶抗沉性及横向强度。在造船工艺上,已广泛使用钉锔联接木板,并用油麻灰捻缝。自此,船舶已由内河型发展到江海型。
明代江淮造船工业的发展,除工艺方面有所改进,还体现在选料的严格上,根据船体各部分的作用不同会选用不同的木料。一般船底用楠木,舵杆用榆木,船仓用杉木,梁头用杂木。
船场的产品按用途大抵可分3类:宫廷用船、军船和漕船。宫廷、官宦家供奉用船有预备大黄船、大黄船、扁浅小黄船等;军船有400料(石)战船、200料战船、150料战船、100料战船、200料巡沙船、安庆式哨船、九江式哨船、浮桥船、轻浅利便船、舢板船、蜈蚣靶船、马船、快船等;漕运、盐运用船有沙船(江海型)、遮洋船(近海型)、浅船(河型)等。
扬州的船场和明代其他官办手工业一样,是封建政权直接控制,以强制劳役的方式进行生产的。造船的工匠属“匠户”中的一种。工匠分两类:一种叫轮班,一种称为住坐。洪武二十六年(1393),工匠服役法规定:朝廷按将“轮班匠”编定班次,分为5年1班、4年一班、3年一班、2年1班和1年1班等5种轮班制,每班服役时间为3个月。固定在京师或各地的官营手工业部门作工的住坐匠,每月则必须拿出10天的时间来应役。无论是轮班匠还是住坐匠,在服役时间内,政府发给工钱,供给膳食。服役外的大部分时间归自己支配,工匠可以参加社会生产。
与官营造船场相比较,明代扬州、仪真、泰州的私营造船场无论从规模、管理、工艺、营造质量等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。船主、商主“走不测风涛,与蛟龙争命”,身家性命完全寄托于船只的坚固上。故私营船场对设计的精确、构造的合理坚实和工匠的技术熟练都有严格的监督和明确的要求。私营船场主用重金请来官办船场中轮班以及逃亡工匠中的佼佼者,使传播和提高造船技术成为可能。这些工匠是自由的劳动出卖者,在私营船场中出现了原始的资本主义雇佣关系,新兴的生产关系开始萌芽。这些船场(如泰州老渔行、扬州宝塔湾)具有相当规模的作场和船坞,拥有数百名工匠,分工很细,有木工、篷工、橹工等。此外还有铁工,能制千重的铁锚、索工,能制围尺许、长百丈的综索、漆工等。
编者介绍
谷建华,北京市政协第十届、第十一届、第十二届委员,北京市通州区政协第二届、第三届、第四届、第五届政协委员。北京大运河翰林文化开发中心董事长,大运河翰林民俗博物馆馆长,鸡鸣驿邮驿文化主题邮局•邮票展览馆馆长,东方剑桥瀚林华馨教育集团董事、中国网大运河频道原主编,央广网运河频道原总监。